这一天的清晨,与平时并无两样。
苏芫早早地起了床,因血压的突然上升,这两天腿疾又犯,行动不是那么地利索。
好在,已不再需依靠轮椅。
从庄园里搬出来后,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租了套小房子居住。
站在窗口的位置,依稀可以看到庄园门口的景象。
这两天,似乎挺热闹,来来去去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是那铺天盖地的广告的效果。
以前的每个清晨,她都会在门前的那棵合欢树下坐上了一会,看看天,望望风景,或者到海边走一走。
她期待着有一天,能在海岸线的某一处,突然地看到他。
哪怕,他已经将她忘记,或者恨之入骨。
只是望一眼都好。
一直坚信着他还活着,只因为意外地听到张云夏的电话。
那是在传闻他飞机失事后的第四个年头里,很是偶然地偷听到他与手下的谈话。
内容涉及了他,只是距离太远,靠近怕被发现,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句。
但那也是足够令她震惊的消息,从此生命里的希望,除了孩子,又多了一份等待。
却是一等又过了十六年,失落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以为他至少会回到阮家,却是十六年无音讯。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这是不是张云夏的故弄玄虚。
只是,她宁肯相信着他的活,也不肯相信他的死。
活着,就是希望。
直到,前些日子,在墨城的机场,看到那一抹身影,如此熟悉。
哪怕隔着二十年的时间海,记忆依旧不会退化,铭记于心。
却是,追过去,如一道幻影,消失不见。
她努力地让怀慕相信着她所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她也确信那不是一场幻觉。
她看见他的脸,不是二十年前的年轻的面孔,而是沉淀了岁月的痕迹。
他和她一样,都开始老了。
没有人会长得如此相似,就是他的两个儿子,成人之后,面孔也各不相同。似乎在样貌上,并无太多的遗传。
她确信,那就是他。
这种确信在怀慕拿来照片让她辨认时尘埃落定。
那一刻,她欣喜落泪。
特别是,当她听闻他人已在希腊时,那种兴奋不言而喻,彻夜无眠。
他活着,比什么都好。
晨起的苏怀慕,有着从睡梦里还未曾清醒的慵懒,看到母亲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眯着懒洋洋的眼睛,“妈,怎么不多睡会,我看你都快成望夫石了。”
声音里有些许责备。
小时候她可以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致,却在他成年后,对自己马虎起来。
“他在哪呢?”苏芜喃喃道。
苏怀慕摇了摇头,暗自叹气,一个女人的痴情,到他母亲的这个份上,也够了。
他把她扶到餐桌前坐下,女佣小涓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三个人的早餐。
“好了,我亲爱的母亲大人,我答应你,我一定竭尽所能,掘地三尺,也会把我那不负责任的老爸给揪出来。”他信誓旦旦着。
苏芫重重地拍了一下儿子的手背,“你这孩子,说话总没个谱。你爸不是不愿负责任,而是他压根就不知道你的存在。我可跟你说,就算当真有见面的那天,他不认你,你也不能怨恨他。”
“知道了,你都说了百儿八百遍了,到时候赏他个熊抱好了。”苏怀慕吸吸鼻子,“早餐快好了,我洗脸刷牙去。”
少年身影一闪,消失在楼角。
苏芫淡淡地笑了,她把儿子教育得很好,像个小绅士,很是欣慰。
不知道慕天看到他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怀疑,不屑,还是欣喜?
只是,她万没有想到的是,所有的猜测都不及突如其来的重逢,那一句如隔天涯的陌生之语。
早餐后的苏怀慕出了门,叮嘱小涓要将她照顾好。
她嗔了儿子一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地就很想去看看那庄园,哪怕只是站门外面看一会也好。
“小涓,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涓放下手中的活,应道,“好的,夫人。”
合欢树下,她手抚树干,望那紧闭的大门的怔怔出神。
此刻,这里一片宁静,未到热闹时。
小涓看出她脸上的伤感,连忙安慰道,“放心吧,夫人,少爷说一定会把庄园再买回来的,我相信少爷做得到,我们会再搬回来的。”
苏芫收回心神,淡淡地笑了一下,“也许吧。”
这里,有她与慕天共同的回忆。
他还活着的希望,却在回到希腊后,不见他在此处出现过。
大抵是忘了吧,这个地方,或许对他不再有意义。
原来多年之后,想要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是那么地难。
慕天,既然来了,为何就不来看看这个相约养老的地方。还是,你以为,我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身后,有车轮滑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距她们不远的地方。
有男人,从车上走下来。
苏芫的脸微仰着,习惯性地看着天。
她想,也许该走了,在对庄园有兴趣的名单里,不泛熟人。
不想碰面时被追问缘由,那是她潜藏心底的秘密,在这个国度里,还没有人知道。
“小涓,咱们走吧。”她淡淡道。
小涓却突然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紧张地,不可置信地叫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