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暂无性命之忧。
只是暂时。
心依旧被悬着,挂得很高,落不下地。走起路来,像是踏在虚境上。
他拉着她的手,狠狠地说,安槿,你若走了,我绝不原谅你。
是的,绝不。
绝不。
他才不要一个不讲信用的女人,说好了是一生的。少一分钟,都不能算。
手术后的并发症,反反复复数次,总是纠缠着她。
每一次,都像是死神来临,要将他的她带走。
有时候,站在手术室门外等候,他都觉得那一句她不会离开不过是自欺欺人。
那扇门里,有如关着一个泡沫,随时有消失的可能。
但每一次,她都有惊有险却又坚强地留了下来。只是,每一次,都给他一个沉睡的身姿。
医生说,也许,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就算醒来,情况也不会那么地乐观,各种后遗症都有可能发生。
而她这一睡,就是大半个月,每天靠着输液管维持着生命的体能。
他几乎是丢了公司里的工作,大小的事情交由姜恒在处理,只在重要的事情上向他报备即可。
哪还有心思啊。
整个人,整颗心,都在随着她在手术室里的进进出出而沉沉浮浮。
自从家散之后,他一直以强硬的姿态活着。却在这十多天里,发现自己有了阿喀琉斯的死穴。
原来恋上一个人,并不在于时间的长久。一旦用了心动了情,便是烙印,蚀了心侵了骨。
苏芫从寺里祈福后的第二天,开始每天准备着饭菜,用保温盒装着,饭菜分开盛。然后由小儿子开了车,载着她送到大儿子的面前。
阮维东似乎并不怎么地领情,每一次都是原封不动地搁在那里,等到下一餐送来时,依旧不会看一眼。
有好几次,苏怀慕看不下去,冲动地想挥拳揍他,为母亲讨一个公道,都被苏芫拦信。
她说,不能怪他,他心情不好。她体恤着他,也安慰着自己。他是她的儿子,她欠着他,再说,哪有一个作母亲的与儿子斤斤计较着。
其实谁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唯有安槿父母那里,依旧隐瞒着。
好几次打来电话相询,安远每一次都是说,她在忙,忙着在婚礼前把手里的工作赶紧地结掉,忙得像一只飞速旋转的佗螺,没有喘气的机会。
然后到了很晚的时候,在他们已经睡着时候,让阮维东用她的手机以她的口吻给父母发着抱歉与问好的信息。
就这样维持着,维持着一种不能直接联系上,但通迅不断的假象。
安远有些担忧,不知这样能隐瞒多久,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阮维东说,能多久,就瞒多久吧。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事,也许早晚会瞒不住,但能多一时是一时。
也许,等到他们知晓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吧。他是如此安慰着自己。
有时候实在倦急了,窝在沙发里在不自觉中睡着,掌心里还握着手机,怕医生的电话突然而至。
总会不停地做梦,梦见从认识她到如今的一些事。那些曾经被遗忘的,都如此清晰地在梦里重温。
回忆起来,他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他也许不是讨厌她的。只是过不了男人自尊这一关,那时候,容不下别人的挑衅。更何况,是个女人。
有时候,会梦见她,赤脚走在地板上,端一杯水,房间里放着音乐。又或者双腿盘着坐在窗子底下,抬头看云或者低头看书。他想走过去抱着她,却是伸手一触,她像空气般在他的眼前散了。
也会梦见她,就窝在自己的怀里。那感觉,很真实,抱得紧紧地,很用力。醒来,却是发现自己不过是抱着一个枕头,一如她在家时的姿势。
在一起久了,原来人的行为都是可以在不知觉中同化的。
每天,他都会去看她,陪她说会话,尽管她听不到。
她感觉不到,但他还是会吻她的手。他不敢碰她的脸,怕动到了那些插在她身上的仪器。
童话里有睡美人,王子一吻就醒了。可是他吻了她那么多次,她却吝啬地不肯回应一下。
哪怕,只是动一动指头也好。告诉他,她听到了他说的,哪怕只是其中一句也好。
但每一次,都只能失望地、空荡荡地、涌着疼痛地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替她掖好被子。
然后目光怔怔地望着病床边的生命监护仪好一会,许多时候,他都怕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突然地就拉直了。
每一次离开病室,他都会在门边站上少许。期待能听到身后一点什么,尽管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而这一次,亦不例会。
他在门口边叹了口气,护士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对躺在病床上的女子心生艳羡。
女人聚在一起,就成了八卦的来源地。
关于阮维东与安槿的故事,不过半月,在这个医院里,已流传了不下十个版本。
但每一个版本,都只是猜测,无人能证实真假。
即使如此,男人的深情,每一日的守护,已是颠覆了旧时印象,大家都唏嘘不已。
阮维东一如往常在门口边站了会,他期待着能听到一声小小的哼咛,哪怕是微带着痛苦的呻吟。告诉他,她已经有了苏醒的意识。
给他点希望,也好。
他的手落在门上,心里的空荡在时间的等待里有如一个巨大的空洞,欲将他收了进去。每一次等待的结果,都一样,悄无声息。
手指,在门边沿轻轻勾了一下,微荡起风。
而风里,卷着某种不能确定的细微地声响,像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