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衍显然也发现自己眼下尴尬的处境了。
只能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尽管曹衍换掉长裙,穿上和大伙一样的短袍软靴,但她从没想过原来赶路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这还是有方秋白一直搀扶着,要是任她自己走,曹衍不敢想象。
凉风扑面并不清爽,甚至像一张不透气的纱巾拍在脸上,让她越发觉得呼吸困难。
手脚像是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只知道机械的迈步甩臂,完全不用自己控制。
胸腔里火辣辣的疼,每次呼吸,都感觉这口气里仿佛有刀子划过嗓子,割开一个又一个口子。
曹衍开始后悔,又有些委屈。同样是方家坳的媳妇,方张氏和李家嫂嫂却依旧健步如飞,她自己却这么不堪。
甚至回想起从成亲到现在,自己似乎总是在拖大哥的后腿,而此行的目的,又是到玄平县搅乱大哥的好事,难道她真是个妒妇?
......
直到方秋白将她抱在怀里,她的脸更娇艳欲滴,许是累的,也许是羞的。
但方秋白不是神,曹衍虽然年纪还小,但身材却不差,近一米六的个头也足足有八十斤。
可怜一众粗人哪见过这样肉麻的情景,单说正在赶车的李老棍子,脸上半黑半红,不知道该看还是不该看。
还是他婆娘机灵,一把掐住李老棍子的胳膊,小声道:“你这个呆头鹅,还不慢点,衍姑娘这是要上车。”
话里透着嫌弃,王秀娘没有好气。这死木头也不知道胳膊怎么硬的像铁疙瘩,但凡他喊一声疼示弱,自己也不会下那么大力气又掐又拧。
总算李老棍子不是太笨,缓缓放慢速度,又胡乱将干草扫成一堆,方秋白这才将曹衍小心翼翼的扶上去。
板车上放着这些铜瓮,虽说有一层棉被隔着,但曹衍还是不住抱着肩膀打了个冷战。
“给,盖上吧。”
曹衍一抬头,正是方秋白将外套解下递过来。她也没有矫情,接过垫在身下,想了想又把外套抽出团在怀里,抓住一角,仔细嗅了嗅。
味道算不上难闻,但也绝对不香。
铜瓮压重,牛车晃晃悠悠倒不显得颠簸,曹衍眼皮越来越重,竟慢慢的打盹迷糊过去。
虽然发生了这个小插曲,但队伍的速度却并没降下来,甚至隐隐更快上几分。
东边渐渐露出鱼肚白,李老棍子和方秋白商量之后,队伍又提了一波速。
盛夏天总是亮的早,而且还下起了露水。
方秋白只能把曹衍唤醒,湿气越来越重,曹衍这样睡觉很容易染上风寒,以现在的医疗条件,风寒可能会要了半条命。
曹衍的声音有点慵懒,显然是有起床气。
“大哥?”
方秋白点头,说道:“起露水了,容易着凉。”
大伙一言不发,但目光总会不经意的扫过方秋白和曹衍,尤其以许三儿为首的小李岭村民为甚。
相处时间不长,但小李岭的村民都觉得这位方小少爷总有惊人之举。
渐渐路上开始出现稀疏的行人,大都是担着竹筐进城贩卖的商贩。
不到一刻钟天色大亮,玄平县城门总算进入大伙眼睛。
三丈高的青砖城墙,垛口上的差人虎视眈眈,一手叉腰,一手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刀。
城门高丈许,很宽。朱红的大门下角被烧得漆黑,还有刀剑劈砍的痕迹,露出新鲜的木茬。
几个月前,城门口是经过激战的,只不过现在这些守城的差人从倒行逆施的前朝余孽变成了投诚的识时务者。
门口只有六名差人,两名守在左右,警醒的打量着排队进城的人,手里胳膊粗的木棒一头墩到地上,中间靠在肘窝。
这杀威棒其实更多是一种仪仗,要是真用来上阵对敌,方秋白怀疑就是项羽再世也耍不上半刻钟。
另四名差人板着脸,两人一组组成一个关卡。一人等进城的靠近之后横起手中的佩刀拦下,另一名差人才苦大仇深的开始盘问。
盘问的内容也无非是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进城所为何事,然后就要开始检查。
差人不搜身,只检查包裹和随行物品,但千万不要以为这样比较宽松。
方秋白亲眼得见,排在队伍前头那个老汉,竹筐里的青萝卜被差人用刀窜成了冰糖葫芦。
而另一名汉子就要幸运得多,当差人揭开箩筐的时候,发现青菜上躺着几枚铜钱,差人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痛快的放汉子过去了。
马上到了方家坳的车队,差人也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咸不淡的说道:“李老棍子,改行啦?”
很显然,这差人和李老棍子相熟,但熟到什么程度,不好说。
李老棍子觉得脸上有光,搭话上去和差人勾肩搭背寒暄着。
差人拧着眉毛,刚要翻脸。
李老棍子从怀里摸出一小串铜钱,塞到差人手里,说道:“兄弟辛苦了,这点小意思权当请弟兄们吃酒喝茶。”
差人惦着手里铜钱的分量,自然心里有数,脸上的愁苦也渐渐化开,客气道:“李大哥客气了,无功不受禄,你这样让兄弟很难做,要是我们头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虽然这样说,但差人的速度不慢,这一串铜钱说话的功夫已经进了腰包,这会他的手正勾在李老棍子肩头。
“哈哈,那就不让你们头知道。”李老棍子拍着差人肩膀,又接着说道:“兄弟,行个方便。”
差人二话不说,扭过身骂道:“一群没眼力劲的东西,没看见这是我哥们儿,下次进出城不许为难。”
另外几名差人点头称是。
李老棍子心里暗骂差人不要脸,面上却笑着说道:“别,这不合适。”
“不用说了,咱们兄弟俩这点情分还是有的,哥们儿的事就是我的事。”
方秋白心里虽然焦急,但还是耐心的等李老棍子和差人扯了半天闲屁。
进了城,这会城里行人不多,但已经炊烟渐起。
刚才城门口那一幕对曹衍的冲击很大,方秋白看在眼里,却没去解释。
存在不一定合理,但必定有原因,最起码收钱办事的人让方秋白更踏实,若是不收钱的人,才值得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