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鸢一招制敌，不只显露了神乎其技的身手，更是给了近六十保安队员心理上无可名状的震慑。
自此，再没人敢质疑夜鸢总镖师的地位。
于曼来的越来越勤，小不点们也非常喜欢这位姑姑，至于曹衍心里做何感想，自然不难猜。
不过现在曹衍也没那么多心思考虑这些小事，沙冰店的生意随着气温升高变得更加火爆，曹衍恨不得每天长在沙冰店。
四斤也变成了府上的忙人，四岁的方秀娥都已经进学，四斤怎甘心屈居人后。
尤其听说了爹还是原来的先生之后，四斤更有些跃跃欲试。
但从心理来讲，方秋白不建议四斤太早进学，小孩子就应该有个美好的童年，方秋白双标严重，对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女儿，格外的宽容。
拗不过四斤的坚持，方秋白只好把秋香派去照顾四斤，夜鸢得知了消息，更是充当起四斤的护卫，生怕少小姐受了欺负。
其实就算秋香和夜鸢不去，四斤也一样过得如鱼得水。
许是爱屋及乌，上到马二小李小棍子这样的老油条，下到小石头方秀娥这样的小家伙，都对四斤喜爱异常。
新来的先生也总是若有若无的对四斤格外照拂。四斤的进学之路，说是众星捧月也绝不为过。
新来的先生姓何，叫做何人美，挺温婉秀气的的一个名字，但人却长得颇为英俊潇洒。
学识也是一等一的，刚满十六岁就中了秀才，还是于晋中亲自推荐，方秋白也放心。
何人美性情稳重，说话总是和风细雨，却又中气十足，深得学生们的爱戴。
但何人美现在很头大，来方府之前，于晋中就嘱咐过方府的学童和外间的不一样，基础很牢，天赋又奇高，尤其个别几个学童堪称天才。
没登门之前，何人美是不大相信的。教育学识，都是掌控在世家大族之间的传承，乡下的小娃娃又能神奇到哪去。
虽说之前这群学生的先生是于晋中的亲传弟子，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但何人美并没有气馁。
方秋白的首尾，何人美也略知一二，不过何人美猜测方秋白能获得于晋中青睐，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方秋白的奇才和急智，最起码从学识的储备上来讲，何人美这样一个十六岁的秀才并没将方秋白这种野路子放在心上。
但通过这几天来看，何人美渐渐觉得不对劲。
方府开蒙的教材并不是他熟知的进学篇，而是一册叫做千字文的短篇。这千字文颇为神秘，虽然书籍的外表看起来粗糙简陋，但书籍的内容实在是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神作啊，注定名流千古的神作。
何人美第一次接触千字文时几乎是一口气读完通篇，当时心神巨震，但反复品读，每多读一遍都会觉得这篇千字文的伟大。
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做出千字文这样的奇文，恐怕作者对文字的掌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而学童们不时提出的问题也总总能发人深省，让人深思。
比如马二小今天上午问了一个触及何人美灵魂的问题，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何人美没有作答，他当然可以大谈之乎者也，把发问的学生绕的晕晕乎乎，但他的内心告诉他这样做不妥。
每天上午上一个时辰的课，中间休息一刻钟，之后就是午饭时间。
何人美的课堂，每次放课前都要温习一遍千字文，可以说何人美已经把千字文奉为圭臬，成了千字文最忠实的追随者。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
“先生，什么是天地玄黄，什么又是宇宙洪荒？”小石头的发问，让课堂的气氛为之一静。
何人美放下手中的书本，沉吟一会，面对几十双充满渴望和期待的眼神，温声说道：“玄为天色，黄为地色，天地玄黄也可理解为天玄地黄。”
至于宇宙洪荒嘛，何人美略一思索，说道：“宇者，庙宇也，自上而下的空间。宙者，流逝也，自古至今的时间。洪荒，洪者，滔天之大，荒者，空旷荒芜。宇宙洪荒其意为久远辽阔。”
座位上的大多数孩子一头雾水。
“天圆如穹盖，地方似棋盘，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洪荒大地。”何人美说道。
“可是先生，爹说地是圆的，天是无尽的，说不上是方还是圆，总之天很大。”
耳朵里传来这道脆生生的声音，总让何人美觉得有些刺耳，他刚一想反驳，却对上四斤水汪汪的眼睛，何人美心里一颤，舒缓语气说道：“何以见得？”
孩童们先是面面相觑，随即交头接耳。
先生是不会错的，当然这个先生说的是方秋白。
而四斤的爹就是方秋白，所以孩童们都有些期待四斤接下来的话。
四斤有些拘谨，师徒如父子，她知道质疑先生是一种近乎大逆不道的恶行，但她显然更相信爹。
“先生相信有神仙吗？”四斤没有解释，反而又抛出另一个问题。
何人美一皱眉，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举头三尺有神明，世上自是有神仙的。”
“先生见过神仙吗？”四斤歪着脑袋问道，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坐在四斤身旁的李小棍子心底一阵恶寒，这笑容太熟悉了，好像在夫人脸上见过，而夫人每次这样笑的时候，总会有人倒霉。
何人美压力颇大，迟疑着说道：“神仙自然是无缘得见，但这和小姐之前地圆的观点又有什么联系？”
四斤脸上笑容加深，甜声说道：“爹总在睡前给四斤讲些神话故事，相信在座的师兄师姐们有人可能也听过。
人是未来神，神是过来人。爹说月亮上有个叫嫦娥的美貌仙女，还有砍桂树的吴刚，太阳上生活着天帝，和许多神仙。月亮和太阳都是圆的，为什么我们脚底下踩着的土地不能是圆的？”
何人美陷入沉思，连方秋白站到学堂门口都没有发觉。
“四斤，不许胡说八道，还不给先生赔礼？”方秋白虎着脸训斥道。
四斤一吐舌头，低头说道：“先生，学生莽撞了，先生勿怪。”
何人美茫然地摆摆手，失神道：“无碍，是为师学识浅薄，不能为你解惑。”
不过马上眼里精光一闪，向方秋白问道：“方公子，大地真的是圆的吗？”
能看得出，何人美动摇了。方秋白轻轻摇头，笑道：“小孩子胡说八道而已，不过方某倒是能为先生解答第一个问题。”
何人美猛地一抬头，问道：“第一个问题？”
“恩，第一个问题，人活着的意义。单拿人来说，其实人活着没有任何积极的意义，无非是为了繁衍和死亡，但人在走向死亡和追求繁衍的过程中才有了意义。”
何人美小声呢喃着，眉头皱的很高。
方秋白越过何人美，抱起座位上的四斤，对于晋中却越发佩服。
何人美这个先生，绝对最适合方府。
但与此同时也替四斤感到后怕，地圆说，四斤也真敢说。别说放在此时，就是在科学已经开蒙的后世近现代，大放厥词说天方地圆被当成异端活活烧死的也不在少数。
坚持真理固然没有错，但四斤拿神话来践行真理本身就是逻辑上的错误。
地球当然是圆的，但谁能保证脚下这片土地也是圆的，方秋白再一次提醒自己，这里不是地球，更不是二十一世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