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鬼方四儿的热度还没有完全消退,方家坳又有大新闻了。
小死鬼方阿狗,疯啦。
除了一帮小孩,最先掌握材料的就是村东头寡妇方张氏。
方张氏是邻村小李岭人,六年前嫁到方家坳,丈夫死于去年两村的“夺天”比斗,留下个五岁的小尾巴。
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是个二十岁出头的俏寡妇。
方四儿就是方张氏的钦慕者之一,而方张氏显然也对方四儿这个二流子有那么点意思,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两人没能进一步捅破窗户纸。
方四儿虽然干啥啥不行,但能吹能忽悠啊,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更可况人家能吹出个河间王来,放到别人身上行吗?
但方四儿封王,看热闹的有之,嫉妒羡慕者有之,唯独方张氏暗自神伤。
以前她是稳稳能配得上方四儿的,但转眼间方四儿从一只土蛤蟆变成金蟾,她有些措手不及,
哪料到,方四儿又死了,暴毙,撇下个刚娶了媳妇的半大小子。
阿狗哥儿又被抄家,又成了孤儿,方张氏不落忍,又不敢登门探望,但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方家门口。
曹衍眼尖,见了门口的方张氏有些心不在焉,便对忙着洗涮的丈夫说:“大哥,门口有人。”
方秋白狐疑的起身,出门碰见了方张氏。
方张氏眼神有些闪躲,娶了妻的方阿狗已经是个小爷们儿,人言可畏,她寡妇失业,更何况又是面对心上人的儿子。
一时间惆怅满怀,哀声叹气道:“小叔爷。”
方秋白这一枝,辈分高的离谱,原因是根儿不好,好逸恶劳,娶媳妇难。
打了声招呼,看着阿狗哥儿脸上还有方四儿的影子,方张氏心里越觉得憋屈,撇下两行清泪转身就走。
方秋白稀里糊涂,对方张氏和死鬼老子的事儿也略有耳闻,但捕风捉影的事也没往心里去。可一机灵想起方张氏家里可是有个小崽儿,正合适给他练手,便不管不顾,追了上去。
方张氏是个女人,但却不是弱女子,土里刨食的妇女就没有一个弱的。
追了一路,方秋白也没追上,眼看的到了村东头,方张氏进了家门,方秋白有些郁闷。
孤儿寡母,他既担心流言蜚语,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门。
方张氏家里比方秋白家强上点,也仅是一点。
黄泥茅草房,单门独窗,屋子前跑着几只小鸡。
进了屋子,方秋白有些眼熟,墙上挂的竹筐,笊篱,好像前些天死鬼老子扔的那些。
再看家具摆设,方秋白恍然大悟。他死鬼老子当初叉着腰说家里这些家具杂物配不上河间王的身份地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只以为他死鬼老子是砸了扔了,没成想在这又看见了。
屋子里黑洞洞,方张氏正搂着小儿子背对着方秋白。
“那个......”方秋白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方张氏,灵光一闪,打起了小孩的主意。
“这就是小石头吧。”
小石头懂事,到底也是个小孩心性,当下钻出方张氏的怀抱,歪着脑袋打量着方秋白,怯生生的叫道:“阿狗哥。”
方张氏伸手就是一巴掌,训斥道:“没大没小,叫祖叔爷。”
“无碍,就叫阿狗哥吧,亲近。”
不说还好,一说到亲近,方张氏脸刹那间红了,好在房间昏暗。
“你坐,我去倒水。”张氏埋着脑袋,绕过方秋白出了屋子。
“小石头,想不想识字读书?”
小石头歪着脑袋,大眼睛闪过一道迷茫:“读书识字有什么用,有摸鱼抓虾掏鸟蛋好玩吗?”
方秋白无语。
不料身后的方张氏像是被踩了尾巴,嗷一嗓子窜过来就是一巴掌,骂道:“小王八蛋,叫你不上进。”
“啪——”一声脆响,小石头让他娘打懵了,过了有一会才反应过来,咧嘴哭开。
方张氏气的浑身发抖,拧着小石头脸蛋,还不解气。
“不读书,不识字,能有出息吗?”
小石头捂脸抽噎着,问:“有出息,像娘嘴里的祖爷爷一样嘛?我也要当王爷。”
不说还好,这一下方张氏又羞又怒,下手更狠了。
方秋白不知道该觉得骄傲还是丢人,他死鬼老子竟然也活成了别人的榜样,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方秋白前脚刚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就以方张氏家为中心向整个方家坳扩散。
“二流子家的方阿狗,要开山收徒啦。”
方家坳再一次热闹起来了。
“要我说,方四儿那死鬼不着调,方阿狗更不着调,还想当先生?他知道玄平县衙朝哪边开门嘛?”有人不屑道。
“也不一定,方四儿虽然不着调,但人家嘴里成套的段子故事可不是大字不识的人能编出来的,我看阿狗哥儿这是家学渊源。”这位明显是向着方秋白的。
“哎,你这是抬杠,方四儿是疯子,方阿狗也是疯子,你就不怕自己的娃娃也跟着疯喽?”
“疯就疯呗,送到方阿狗家,祸害也是祸害方阿狗,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方阿狗不要紧,可方阿狗的媳妇可是地主家的小姐,真正的才女。”
“哦哦,你是说,方阿狗教书是假,真正的先生是曹小姐?”
“嘿嘿,男人么,肯定会好面子的。”
最后,方家坳大部分百姓都接受了方秋白要当先生这个事实,反正自家小孩子在家也是玩,权当找了个带孩子玩的老妈子。
接下来,方家坳全体老少开始给自家适龄儿童准备礼物了,无他,拜师是要上敬的。
天地君亲师,此时的师徒关系已经脱离了一般层次,晋升到一定高度,所谓投师如投胎就是时下人们对师徒关系重视的一个写照。
五月初九,方家,教室就在新房隔壁。
方家坳希望小学第一期共有学童九人,最小者四岁,最大者七岁。至于过了七岁,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了,千万不能念书浪费时间的。
方家坳父老一边鼓励支持孩子读书识字,追求上进,却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亲手扼杀孩子的求学梦。大多数孩子都兜着些晒干的鱼干,小虾米作为师敬,唯有最小的那个特殊。
方秀娥,今年四岁,王大娘的孙女。
小姑娘包着一小捆像是蔬菜的野草,放到方秋白面前,憨笑着:“阿狗哥,给。”
方秋白满脑袋黑线,要是没记错,这种野草叫做河苋,多被方家坳村民拔来喂鸡,另外这种野草还有一定药用价值,熬汤能治小孩拉肚子。
当然据他所知,方家坳把河苋当做蔬菜熬粥的也不在少数,他死鬼老子以前就拿手熬河苋糙米粥。
只是那粥熬煮出来,不只不香,还有一股子淡淡腥臭味。而且粥色湛清碧绿,让人看了心里发毛,但凡喝过一次,一整天牙齿和舌头都是绿的。
见方秋白无语,小姑娘踮起脚将河苋塞到方秋白手里,鼓励道:“阿狗哥,奶奶说阿狗嫂嫂要补身体,拿去给阿狗嫂嫂熬粥吧,顶饱。”
方秋白早知道方家坳村民很穷,但没想到穷成这样。
“这东西熬粥,吃了...真的没问题么?”
小姑娘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方秋白,说道:“没问题啊,我奶奶每天都做,阿狗哥你连河苋都没吃过吗?”
方秋白摇头,最起码前世,到穿越来这几天,他还真没吃过。
“呀,阿狗哥,连河苋你都没吃过,那你.....还真可怜!”小姑娘瘪着嘴,眼里满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