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午饭，冯梅芳做得简单，在丹生婆婆房里摆了张桌子。没有人提什么，孔腾让孔世业帮忙，把桌子扛进屋，其它人开始搬椅子凳子，拿碗筷端饭菜。那天的午饭在丹生婆婆房里吃，桌子小，有人围在桌边，有人坐到丹生婆婆床前，有人自找个角落坐下。那顿午饭吃得很潦草很随意，却有种仪式感。孔家人像在反思什么，又像在送别什么。事情过去很久，周寻仍忍不住想起这个情景。
傍晚，丹生婆婆醒了，喝了小半碗粥，但她精神状态又变得很怪了，先是要洗脸，连洗三次，然后又要洗手，也洗了三次，然后把木盒抱在怀里，要找玉睛。她将盒里那只玉睛丢开，说那不是玉睛，絮絮地向床前的人描述的玉睛的样子，特别是那只眼睛，恳求把玉睛给她。没人敢抬眼望她。
丹生婆婆绕来绕去说了很多，叙述里夹杂着很多混乱的句子，但总的意思是听得明白的，她得把玉睛带走护好，说玉睛不能留在这个世道上，会把玉睛弄坏的。丹生婆婆最后低声哭起来。
孔腾再次开口，意思是，有拿玉睛的，暗暗还回来，给丹生婆婆婆一个安宁。
这个时候还没人开口，周寻怀疑玉睛并没有被换走，或许真的是变了质，或因丹生婆婆的怀疑，把孔家人的脑子都弄乱了。
之前那个怀疑又清晰了，不管清醒还是迷糊，丹生婆婆都反复强调世道变了，她对这个时代满是失望。所以，她早有心像那个孔家先人一样，将玉睛带走。清醒时藏起玉睛，脑子糊涂时忘了？不对，现在这个玉睛呢，如果真这样，她得制一个假玉睛，先不说她有没有能力，就她对玉睛的信仰，会仿制？或许她和孔家某个极信任的人合作，那人帮她藏起玉睛，也将帮她将玉睛放进棺木，又帮她仿制了玉睛？
周寻觉得自己也进入疯狂状态了，思绪已脱缰，失掉了逻辑。他又忘了人，又当成案子了。
丹生婆婆说累了，想睡一睡。冯梅芳帮她盖好被子，所有人慢慢走出丹生婆婆房间，周寻感觉到都暗暗松了口气，但所有的脚步却变得沉重。
丹生婆婆再没有醒来。
冯梅芳半晌端去莲籽汤时，喊不醒她。
丹生婆婆走了。
最初那一刻，孔家人陷入呆滞状态。特别是孔腾，立在丹生婆婆床前，失魂落魄，冯梅芳在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提醒他该做些什么，他嗯嗯啊啊应着，但满脸茫然，没有半点行动。
孔世业出来了，安排孔腾到寨里叫几个老辈人——常给人打理白事的——来安排丹生婆婆穿寿衣等事，安排孔飞让人去收拾祠堂，准备丹生婆婆进祠堂，安排冯梅芳去喊几个女人……
很快，丹生婆婆进了祠堂，事先定的棺木送来了，祠堂前搭起安放丧席的棚子，亲朋好友陆陆续续赶到，丧事办起来了。
孔世业挑起了这场丧事，像重新长出一根骨头，有了支撑和不同以往的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