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流淌在阎北溟脸上的表情让我无法读懂,见他微启嘴唇却迟迟不说一个字,我吸了吸鼻子,艰难地问他。
“我…应该认识他吗……?”
“怪不得,怪不得,”阎北溟忽然就自嘲地笑道,不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怪不得他可以下来救你走。”
“什么意思?你说什么呢?”我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便抹干了脸上的泪水,“连你和你父王都是第1次见城隍神君,我怎么可能见过呢?”
“真是太可笑了,”阎北溟就跟没听到我的话一样,他古铜色的肌肤在整座大殿中的银芒之下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我阎北溟,只想踏踏实实奉上一颗真心来爱一个人,本以为我终于可以了,却不过是一场可笑的宿命罢了。”
“不不不,不会的,你还有另一个孟谣。”
我趁机挖苦了他一下,见他不再理我,我就又将视线转回了阁台上的女帝与城隍神君。
台上的那个男人,他真的好美,美得像一副空灵的画,他什么都不必说,只要安静地矗立在那里,似乎就可以撑起整座酆都地府,照亮酆都每一处的黑暗角落。
很奇怪的,我的两只眼睛竟悄悄地再次流下了两行眼泪……
紧着,只见殿堂内的所有人都从席位上站了起来,包括阎魔王,我也赶紧擦干了眼泪,随着诸位众神一起站起身,又撤下双膝,弯腰叩首在地。
“城隍神君,功德无量,流芳千世,天地长存!城隍神君,功德无量,流芳千世,天地长存!城隍神君,功德无量,流芳千世,天地长存!”
众神齐声叩首高喝,震响了整座北阴大殿!
只是从始至终,玉台上那逃离了酆都上百年的守护神,除了微笑,一个字也没有说。
就在众神都平身重新坐好在自己的席位上以后,我本以为这一切都要结束了,谁知女帝却忽然变了脸色,向着大家厉声宣告了另外一件事情。
“我们酆都,虽有冥界牛鬼蛇神、虚无怪诞之说,但我们酆都每一位神明,一向慈心澄澈,守职本分!然而,本尊却隐闻另一荒谬之事!”
女帝说罢,盘在她腰间的黑蛇也默契地向台下呲牙吐信,台下又陷入了面面相觑与交头喁喁的场面,与此同时,我感受到了身旁阎北溟挺了挺腰脊。
“我们的阎魔王之子!酆都城大太子阎北溟殿下!在本尊眼皮下,做了一件真是令本尊始料未及……”
可女帝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
“不!女帝!”
这个声音是池姬的,她弱不禁风的身影忽然从白玉阁台的后方一巅一跛地捂着腹部走了出来,她没有胆量走上高台,只能在台下仰着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池姬滑胎的事情并非为北溟殿下所为,不关殿下的事!这一切,”池姬将脸转向了正席位的我,同时也机械性地抬起手指,直勾勾地指向我,“都是她做的!那个从阳间坠下来,本该去死的女人做的!是她滑了我和北溟殿下的骨肉,众神请看!”
她颤抖着从怀中捧出鲜血沥沥的那团血肉模糊,带着一张眼泪已经干涸的脸展示给大家!
“不,不可能,北溟你怎么可能……”阎魔王震惊到近乎失语。
我的大脑,在此刻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冲击着两只耳膜“嗡嗡”直响,四下顿时一片哗然,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我和阎北溟的身上!
仿佛在这瞬间,我完全丧失了各种语言以及行为能力,这本该就不是我该来的地方,现在却发生了这样当众被谴的事情。
我生硬地移动目光,却发现那君临天下却默默无声的城隍神君,也将他清澈如水却带有魔力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恍然间……
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我的胸口,刹那间痛得似乎要裂开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沉浸在城隍神君的目光中,我迟迟都无法移开,他深深地凝视着台下的我,直到一丝不为察觉的弧度攀上他优美的唇角。
是,是错觉吗?
我眨了眨眼睛,那抹狐魅的弧度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目光也不再凝聚于我身上。
伴随着周遭的喧哗,女帝一拳砸在了玉阑干上!
“够了!”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我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来人!给本尊把我们的太子殿下,以及他那肮脏浊骨的女人给本尊压下去!”
片刻。
“免了!”始终沉默的阎北溟终于扬声开口,他从席位上站起来,魁梧的身躯高大得特别引人注目,“北溟认罚,自觉退下!”
可是,此时的阴兵们在女帝命令声落下后,就已经兵分两路地跑进了北阴殿。
然而,令所有人更加惊讶惶恐的事情发生了!
那两路阴兵在刚刚到达殿堂正中的位置时,却突兀地一齐跪在了地上,朝着四面八方的方向,张开他们已变得暗紫干涸的嘴巴,双眼也同时失去了焦距,集体跪着一动都不再动了!
他们的脸颊,以明显的速度在极剧变幻着,变得褶皱、枯竭,形成了一座座干尸的模样!
与其说北阴殿再一次喧哗起来,不如更准确地说,是全体神明都仓皇失措地从席位上站了起来,若不是女帝在这里镇压着,恐怕都要四荒而逃了!
只有我,还傻傻地坐在席位上,目瞪口呆地根本缓不过神来。
这是邹歌,是邹歌干的,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吞噬了香儿的意识害我,又吞噬了那么多侍卫阴兵的意识来添乱,现在一定要闹到北阴殿的所有神明面前吗?!
邹歌她到底要做什么?!
偌大的北阴殿充斥着嘈杂的声响,我没有听清女帝高喊了些什么,但是神明们都纷纷绕过那些只剩一具恐怖躯壳的阴兵们,推推搡搡地离开了北阴大殿。
直到最后,空阔的殿堂中,只剩下了仍在席位上的我和阎北溟,还有坐镇不慌的女帝,以及……
白玉阁台上,那个银白闪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