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的夜儿,小脑袋上细细绒绒的银发已经长到了肩头的位置,花洛城正垂坐在木席上,认认真真地垂眸为夜儿扎小辫子。
我侧卧在床榻上,撑着脑袋怔怔望着这一幕美好安宁的画面,木格子窗透进来的光晕萦绕于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我竟忽然自私地希望用世间的一切换取将这安静的美好拉长到永恒。
我摇摇头,不自觉地笑了笑,告诉自己仍然要面对现实。
昼儿还被花洛城封印在夜儿的身体内,那日阎北溟的眼神让我知道,他也渴望与昼儿团聚。
眼下花洛城同女儿在一起的幸福,又何尝不是阎北溟和昼儿所奢望的呢?
所以,在将夜儿送去现代的孤儿院前,我必须要将昼儿解封出来,送回阎北溟的身边,况且花洛城也不会允许将来我们带着我和阎北溟的儿子一起生活。
花洛城虽然嘴上不说,但我想我还是懂他的吧。
毕竟在花洛城所描绘的未来中,从来就没有昼儿的一席之地,他不杀昼儿,想必已经是他宽容的最大极限了。
眼下,融在午后暖洋洋的阳光中,我正昏昏沉沉,一阵敲门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安宁,花洛城随口说了句“进来”,就见满脸喜气洋洋的虔诚从屋外一下子就跳到了屋子中。
“城隍爷爷!”他眉眼乐开了花,花洛城懒洋洋地抬眸瞥了他一眼,继续给夜儿扎小辫子,“我方才游走凡间各地城隍庙,发现部分的整座城隍神庙已经修复完毕,再过不了多久,城隍爷爷您就真将法力无边了!呵呵呵,我还看到不少百姓都已前去祭拜城隍爷您的神像了!满庙香火啊,这吃来吃去的,还是您的香火最好吃,我虔诚都要吃不消了!”
我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审视着房间中来回扌无扌莫着自己肚皮位置的虔诚。
他终于不再像我们第一冫欠在蜀郡的城隍庙捡到他时那般的颓废了,如今的他发髻整洁利落,身上曾经破布拼成的袍子也都焕然一新,那时常不离手的酒葫芦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了。
这番打扮的虔诚,比之前更是清新俊朗了很多,落落大方的模样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舒坦极了。
“是么?那很好啊。”花洛城听闻后,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似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才能为夜儿扎好小辫子上。
虔诚见花洛城对此并不是很高兴,就感到很意外。
“城隍爷爷,您怎么听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那你觉得我应该有何反应呢?”花洛城放下双手,歪着脑袋左右审视着夜儿头顶上刚被扎好的辫子,随后带着夜儿转过来朝我嫣然一笑,“怎么样,丫头?和我像不像?”
他直接忽略了一边的虔诚,我看到他终于把夜儿的小奶发高挽成了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长辫,只是夜儿头发相对于他来说还是很短,辫尾便像小鱼的尾巴一样俏皮可爱。
夜儿仰着阴阳小脸“咯咯”朝我笑着,露出一口整洁的小白牙,或许夜儿的心智远远不如昼儿成熟的原因,也是因为昼儿在她体内,吸收了她大部分的灵性吧。
不过花洛城倒对此并不担心,他甚至希望夜儿晚一些懂事,便能不记得这段沧桑的乱世之日。
虔诚大概是察觉出了他站在这里很是多余,便自觉无趣地怏怏离开了。
花洛城终于站起身来,一手将夜儿托在了胸口前,向刚从床榻上穿好靴子的我走过来。
“我们走吧丫头。”花洛城用另一只手拉住我。
“去哪?”我怔住。
“我已收到了女帝的警告,得回去了。”花洛城漠然道。
我知道花洛城最不喜欢的就是回去酆都,所以看到他现在这个脸色与刚才看着夜儿的脸色反差如此之大,我忍不住心疼他。
“威严凛凛的酆都城隍,也要怕一个女人吗?”我笑着打趣试图缓和气氛,才发现说出来的这句话简直蠢透了。
“百年前我毫无牵挂,什么都不怕,做尽妄为之事,”花洛城搂上我的肩膀,在我脸颊上嘬了一口,“如今目中一切都是我的软肋,你要我怎么再全然不顾?”
“不就是我和夜儿吗?怎么会是‘目中一切’?”
“我的眼中只有你和夜儿。”
花洛城话音落下后,我头脑一阵眩晕,将脑袋贴紧了他的胸膛,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们回到了酆都地府的城隍神殿,也是花洛城的寝殿。
“谣谣姐姐?”
我还没缓过神脱离花洛城的怀抱呢,一声久违的惊呼就从另一边传来。
这是这么一个刹那间,泪水便疯狂地涌出了我的眼眶。
我转过头,看到晓角正站在房间中的窗边,一边的忘魂先生也有些意外地望向我们这边。
“晓角!”
我再也忍不住,向晓角扑过去,与他紧紧地抱在一起。
“晓角……”我语无伦次,如此阳光的男孩,怎么可以出现在这见不得天日的阴曹地府中呢,“晓角,对不起……”
我的泪水淌在了他的肩膀上,我来来回回抚着他的背。
“瑶瑶姐姐你在说什么呀,是晓角这个当弟弟的没有本事,大男子还都保护不好自己,还要牵连了姐姐。”
我的心好痛,将他与我稍稍推开了些距离,看着他已经换了一身新的袍子,我上手轻轻扯开了他的交襟。
胸口前心脏的位置已成了一口糜烂焦黑的洞,曾经红殷殷的鲜血都已凝固在那里变得可怕瘆人。
“晓角……”我颤抖着双唇。
“这有什么可怕的,死亡是正常的,”晓角看穿了我在想什么,大方地提好了交襟,“只是对于以后再也不能为谣谣姐姐和城儿哥哥烧我新创的饭菜了,这才使死亡变得有那么些悲哀。”
晓角的一句话,让我悲痛得快要晕过去了!
我掠过晓角的肩头,与仍然矗立在窗边的忘魂先生凝视,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哇,小夜儿的辫子都这么长了!”晓角接过夜儿。
我看到放下了夜儿的花洛城静静走到了忘魂先生的面前,听到了忘魂先生对花洛城说了一句“我和晓角已然决定了”,可后面的话还未听完,有人就打断了这久违的重逢。
“城隍神君。”
突然出现在门外的人是玄雷,这场景似乎太令人难过了。
“或许我更喜欢你向曾经一样喊我‘洛城公子’呢。”花洛城俏皮道。
玄雷只是抽了抽嘴角。
“神君,女帝已等候您多日了,倘若您再不去见她,恐怕孟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