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傻站着了,走吧,我可是为二位处心积虑地安排了两场好戏呢。”邹歌说着,就带引着我们向她的宫阙走去。
穿梭在这一座座空空荡荡的楼阁中,邹歌满心欢喜地向我们介绍着她的四象星宿宫。
我和花洛城只得老老实实地跟随在她的身后,努力在她说出来的字里行间中,寻觅着有没有能至邹歌于死地的纰漏。
然而遗憾的是,似乎并没有。
当她终于把我们带入了其中一座金光闪闪的殿堂中时,我看到了一抹如残阳般的身影,正笔直地矗立在那空荡荡的殿堂中央。
见我皱了皱眉头,邹歌便故意嘲笑我:“怎么了啊?还对我的鸳儿念念不忘吗?”
自从我知道我的法力无法再对邹歌造成任何伤害以后,我就努力告诉自己要把邹歌的任何嘲讽都当作耳旁风,万万不要当真放在心上。
不然,恐怕气死的就真只有是自己了。
我放眼望向凤鸳,只见此时的他粉墨画皮,身披一袭火红的戏袍,戏袍上鎏金色的丝线丝丝缕缕地刺绣成雀羚的图案,腰间碎珠流苏凝聚了整座殿堂的星光,将凤鸳那张俊美绝伦的脸颊映衬出了一股忧伤。
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远远看上去被孤寂所笼罩,沉水的脸上永远流淌着那抹疏离与淡漠。
“鸳儿,我们的客人来了。”邹歌的声音在这空荡的殿堂中泛起了一圈圈的回声,刺的我耳膜都要恶心地碎掉了。
凤鸳向我凝望过来,四目相对,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遇的那一刹那,曾经所有的记忆都浮上了我的心头。
这是一种沧桑的恍如隔世之感,时过境迁,凤鸳他终究抵不过命运的不怀好意,即便我再怎样努力把他拉回正轨,也都是白白徒劳了。
这是他的命,谁又能任性不认命呢?
凤鸳他一向不爱言语,从前一样,如今也是一样,想必邹歌也是了解的,所以她并没有等凤鸳会开口说什么,便转过身子面朝我和花洛城。
“有请二位入席观戏吧?”
我还好奇哪里有席位呢,就见邹歌挥了挥长袖,瞬间流光焕目,她凭空在空无所有的大殿中变幻出了两张长案与长席,案上还摆放着酒樽与茶盏。
“请吧。”
邹歌假惺惺地伸出手,示意我和花洛城入席。
此时的我觉得特别无能,我明知道邹歌她不怀好意,明知道她又要作妖,可是能怎么办,我到底能怎么办?!
我甚至开始恶心我自己的那张皮囊,自己的那张脸,在邹歌的穿戴下居然能浮现出那么肮脏丑陋的表情,说出那么无耻卑鄙的话语!
“花洛城,你可以说句话吗?”等我和花洛城跪坐下来以后,我忍不住对花洛城说道。
“要我说什么呢?”花洛城淡淡地回应着我,微微弯了弯唇角,“还是好好看那个卖箫的男人唱戏吧。”
我气得抓起案长盛满佳酿的酒樽就仰头灌下几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根本不怪花洛城的束手无策,如果不是当初没有听他的话不去把邹歌从苍年啸齿剑中放出来,这一切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想到此,我又是懊悔地喝下很多的酒。
“够了,丫头,”花洛城的青葱玉指按下了我手中的酒樽,声线中隐匿着薄怒,“不要让我认为你是看到他难过了。”
他的口气依然那么淡,表情也舒展得没有任何起伏,只有我像个可笑的小丑一样。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在一旁席位上坐下来的邹歌摇头咂舌。
我怒火中烧地将酒樽狠狠砸向邹歌的位置,她却轻而易举地躲开了,笑得得意忘形。
紧接着,也不等我说什么,这殿堂中便幽幽地荡响起了婉转空灵的箫曲。
像我那时在东阳乡初遇凤鸳一样的婉转悠扬,依旧似初遇的优柔,似离别的寡断,更似邂逅的心乱如麻!
只是这一瞬间,那恍如隔世与凤鸳相识的画面就一股脑地全部涌上心头,浮现在了眼前,我的心竟也随着那些本以为遗忘了的遥远的记忆生生地疼了起来。
泪水迷蒙,透过眼眶中打转儿的泪水,我遥遥地凝望着那殿堂中开始唱戏的凤鸳。
他的眉梢上有几抹忧愁,却又在箫曲的转音处以水袖遮面啼笑。
他的声线中有悲欢离合,陈词中有喜怒哀乐,戏中的情与戏外的人,随着他起落的水袖融入他脸上的粉墨。
他满身风尘,灼灼青衣,夭夭醉人。
而这一场戏,从始至终,凤鸳的目光都没有从我的脸上离开过,待他唱到了曲终,我才发觉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回过神,我深深地抽了一下鼻子,刚要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花洛城的手就从一边向着我脸上伸了过来。
他冰凉的指尖替我拭去了所有的泪水,我怔怔地望着他,他却回以我温柔的笑,让我顿时又对花洛城产生了莫大的愧疚。
“对不起……”我低哑地喃喃着。
而花洛城只是淡笑,没有说什么。
邹歌在一旁全然不顾我这边的难过,反而侧过头问了我一句:“这场戏好不好看?”
我嗔怒地瞪住她,骂她的话堵在了喉咙什么也骂不出来,她等了我片刻见我不说话,便从席位上站了起来。
“鸳儿,该第二场戏了,”邹歌转身,又低下头对我补充道,“这第二场戏呢,叫作‘曲终人散场’。”
说罢,她大摇大摆地向着殿外走去,走到大门下的时候还不忘转过身子向我和花洛城招招手,示意跟上她。
事已至此,我不如就陪她玩下去好了。
当我和花洛城站起来的时候,恰好凤鸳也走到了我们身边的位置。
他毫无情感的目光淡漠地从我脸上一扫而过,在他就要走过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凤鸳。”我望着他冷俊的侧颜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一言不发。
“凤鸳,什么叫‘曲终人散场’?这邹歌口中的第二场戏到底是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了一般,我们彼此沉默了半晌,凤鸳才终于缓缓将脸颊转向了我。
“以我的身躯,为歌儿摧毁金阳。所以……我们今生就此别过吧,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