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设在王宫西南角的一处宫殿,由龙轩王亲自主持,应试者皆是会试产生的贡士。来自全国各地的佼佼者,经过层层的筛选,到达殿试时,只剩不到五十人。宽敞的宫殿中,各贡士端正地坐着,而龙轩王则威严地端坐其上。
今日测试,考的是一道时务题,明日阅卷,后日就可以放榜。
“公主,不可——”主座背后的屏风,帘子微微晃了晃,却是侍女正小心翼翼地扯着君莫笑的衣袖,阻止她再次的探身。
“嘘——”君莫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调皮地眨着眼睛,莹莹素手却把侍女紧抓着的手渐渐从衣袖上剥离。
见侍女不甘不愿的样子,她低笑着,于侍女耳边耳语几句,侍女只得慢慢退了出去,只留君莫笑一人于帘后。
正殿内,墨香四溢,贡士们已在宣纸上认真做题,或沉思,或挥毫。
帘子再次微晃,君莫笑伸出一个小脑袋,从侧瞅了瞅自己的义父,见他正威严地坐在主座上,她的脖子不由地缩了回去。良久,她再次探身,却是在贡士中找寻着那抹熟悉的清冷身影。
阳光从外射入,洒在他身,落下一地碎金,也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璀璨而夺目。他身子的一侧隐没在光晕中,另一侧则依旧藏在黯淡中;她仿佛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闪了闪,如跳跃着的精灵。
他白皙苍劲的手,却是一手抚纸,一手执着狼毫,行云流水般地做题。他认真做事的神态,真的很迷人。她的嘴角,不觉越扬越高,扯出一道舒心的弧线。
一道轻咳之声打断她的神思,她立即缩回帘内,不期然的,遇到那主座上威严而锐利的视线,她不由吐了吐舌头;良久,一动不动,生怕惊动了主座上的那抹明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忘记在垫高的凳子上站了多久,直到她觉得快支持不住时,才听到主座上那个威严的声音宣布着大家的退场。
她腿一软,直直摔倒了下去,以为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却掉进一个陌生而熟悉的怀抱。之所以陌生,是因为她之前从来没有被他抱过。
“真是该打!”宠溺而无奈的声音响起,她抬眼,直直撞入那双透着无比怜爱的眸子中。
“父,父王——”她略略慌张,挣扎着。
明黄的高大身躯微微动了动,紧了紧抱着她的手,浓眉扬了扬,低叹道:“知道怕了?”
“呃,孩儿再也不敢了——”她低头,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她不会忘记,这个人是龙轩国的王;也不会忘记,这个人是她认得义父;更不会忘记,他是个男人,一个对她母亲念念不忘的男人!只是那炙热而眷恋的眼神,就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呃,父王,孩儿已经安全了——”她弱弱地提醒道。
龙轩王见她已安全地站在地上,揽着她的手,不舍地放了开来,心间却是空落落的;他拼命告诉自己,她不是她,她是他的义女,他再也不能把她当作她!
“父王,该饿了吧,兰妃娘娘早就候着父王了——”她抬眼,看着他复杂的神情,再次弱弱地提醒道。
“哦,好,摆驾怡兰殿——”他威严地吩咐道,立即,众侍从跟了上来,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更像是落荒而逃。
她长嘘一口气,暗道,好险!
“公主,公主,放皇榜了——”侍女兴奋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墨迹。
“喏,这是太子给您写的,与皇榜上的名单一模一样——”
君莫笑顺手接过,看清名字后,也开心地笑道:“真好,谢谢你了——”
“公主,您太客气了——”侍女扭捏着,脸上红扑扑的。
“今日我开心,你想要什么,直接从我那首饰盒中拿什么——”君莫笑朝前迈步。
“公主,您这是要去哪?”侍女急忙道,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没,我只是去太子哥哥的东宫一趟,你别担心,今日也不用跟着我了,该干嘛干嘛去——”
“公主——”
“不听话?莫不是想吃板子?”君莫笑浅笑盈盈。
“是,奴婢这就走——”侍女不满地嘟囔,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君莫笑拿着墨迹,再次看了看,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苏墨,我知道你行的!
熙熙嚷嚷的大街,人流噪杂,叫卖声声;一人骑着白马信步而来,路人见了,纷纷退让,眼神或惊艳、或羡慕地注视着来人:一袭天青色衣衫,纤尘不染;红绸斜挂,胸佩大团红花,自带风流;青丝如墨,只在尾端用一条缎带束着;面若姣玉,唇红齿白;剑眉英气,凤眼修长,周身却散着清冷气息。
“学儒业,守灯窗,望一举,把名扬。袍袖惹,桂花香,琼林宴,饮霞觞,亲夺的状元郎![1]”路人中,有人高喝道。一语惊醒梦中人,骑着白马的少年不就是今年殿试中龙轩王钦点的状元郎么!
“看,是苏公子!”
“今届的状元郎也——”
“宣城苏墨公子——”
“怎么如此冷清的排场?”
人群沸腾了!议论纷纷!
有的甚至想进一步接触,却被苏墨周身凛冽的寒气所惧,只得远远观望。此子如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过了繁华的路段,拐进青石铺成的小路,他抄着近道;远远看见宫门,他皱了一下眉,继续前进。
这是她这段日子生活的地方嘛?宫闱重重,门户错落。
他深深呼吸,仿若四周依然存在她的气息,暖暖的,令人心醉。
天朗气清,黄莺欢啼,似久别重逢的恋人;清风习习,残花凋落,零落红尘碾作尘。
马儿“嗒嗒”走着,他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渐渐地,加快,加急;是因为快见到她了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个月未见,该是隔了多少个春秋?早已不知肉味为何味了,却清晰地知道她的气息!
心,早就张扬着翅膀,恨不能立即飞到她的身边;理智却告诉自己要淡定,再淡定;今日的彼此,再也不复当初。
莫笑,安好?这是不是就似“近乡情怯”,只因快见到你?
手紧了紧缰绳,他在宫门处下马,自有侍卫向前服侍。
侍从换了一拨又一拨,终于,他再次见到了殿试中那个端坐主座上的威严男子。
此时,龙轩王正站在百花丛中,一脸怡然。
“臣苏墨拜见大王——”他低首行礼。
龙轩王点头:“苏公子不必客气,你与犬子差不多年岁,而且,如今你为翰林院修撰,好生报效朝廷即可——”
“臣浅薄,恐无法胜任,还望大王三思。”苏墨委婉拒绝。
龙轩王挑了挑眉:“莫非苏公子对这职务不满?”
“臣惶恐,只是臣的双亲年事已高,还望大王能准臣回家侍奉双亲。”苏墨不疾不徐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