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蜜打来电话的时候,事实上,秦莱蕾的状态已经不是很好了。可是,出于本能地不想让她担心,秦莱蕾控制了自己此刻的绝望。
秦莱蕾已经组织好了语言,但一按下通话键,就传来语蜜几近疯狂的咆哮,还是震惊了一下:“李氏爆出大秦买他们的地,是为了处理国外有害废弃物。狗屁!知道这些他还能和你们家合作!分明是陷阱。快让李亦辰喂他爸吃药,别老出来乱咬人。”
秦莱蕾的耳朵贴着手机,声音像虫子一样啮噬着她,又痒又痛,那样真实,她是多么想这是一场噩梦,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提醒她这是真的,都是真的。
她用平静的口吻来掩饰此时情绪,镇定得有些超过:“李氏和大秦的这个合作项目,一直是李亦辰负责的。”
秦莱蕾听到电话里有语蜜的吸气声,她沉默了。
“刚才总编说他拿到独家了,大秦下午开不成记者会了,秦伯伯已经被人请到局子里去例行问话了。国家工商局和国土总局都插手了。”语蜜如实说。
她以为这一刻会晚点到来,没想到比预想中的早那么多。
那么就赌一次好了。她赌他在她面前做戏那么多次,她赌一次是真的,哪怕是一次。
“语蜜,你潜伏在报社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为我假公济私的机会了,开心不?”秦莱蕾笑着,轻飘飘地,整个身体是虚无。
语蜜在电话那头也难以消化秦莱蕾的意思,不过对新闻的灵敏度,告诉她,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被逼急了。不过这样反而不让语蜜害怕了,因为秦莱蕾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日里亲和,会给人性格软弱的错觉,但只有语蜜知道她一旦发起狠,难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语蜜兴奋了:“怎么你要给爆点?”
“对。”秦莱蕾握紧手机,轻轻让声音从声带里出来,“帮我登个公告。”
“你要给李亦辰下马威?”语蜜一颗心火热火热的,为秦莱蕾的深明大义感到自豪,如果她此刻在身边,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给她一个深吻。“行啊,留了一手,你手里是不是有李氏洗黑钱的证据啊,我也觉得李氏发展得有点太突飞猛进了,早想卧底进去调查了。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
秦莱蕾出声打断:“我的爆点比这个高。我秦莱蕾要跟我父亲秦楚河脱离父女关系。内容随你拟,总之今天晚报我想看到这个公告。”
“莱莱,你疯了啊。这种玩笑能随便开吗?”语蜜在电话里的声音声线提高了好几倍,甚至尾音颤抖。
“我认真的。”秦莱蕾的声音很稳,非常冷静,干脆利落:“我没时间了,如果你不愿意,我只能给别的报社记者打电话。”
“莱莱,男人而已,至于搞得家破人亡吗?难道李亦辰会比亲情,血缘更加的重要么?”语蜜终于相信她是认真的,心寒了寒。
以前会。
但,现在不会。
“语蜜我们认识有十多年了吧?”秦莱蕾问。
语蜜叹气:“是啊。”
“……”秦莱蕾沉默了很久,“那么你愿意相信我吗?”
电话那端,良久都没有声音,最后她如愿以偿地听到一声挫败的叹息,她知道,语蜜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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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次回到阿亦的房子的时候,已经夕阳余晖。
她不得不承认这座房子很美,黄昏的夜晚。
她也不知道在那座花园里看了多久,花的繁华,那样的虚无缥缈,香味很浓,却是抓不住的美好,令她不知廉耻地陶醉。
“李先生说你会喜欢它,所以一早就让人去取,不巧的是,它取来,秦小姐就出去了。”佣人走了过来,牵着一只狗走近秦莱蕾。
秦莱蕾还沉浸在花朵的世界里,她的手不自觉地摸着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耳朵,圆润的珍珠此刻在她的肌理上冰凉刺骨,她缓缓地拿下来,淡黄色的微光下,珍珠吊坠。
这次真的要丢掉了,不是不小心丢掉,是主动丢掉。
记忆里对话再次迎着风灌入她的耳朵。
“亦哥哥,为什么送我耳环?”
“打工的第一份工资,觉得应该花在你身上。”
“应该”!“应该”!如果当初你没有用“应该”,那么我就不会妄想我是你的“应该”!阿亦,你不应该俘虏了我的神经,却不愿意收留我的灵魂。我要离开你!
我要离开你!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话音落下,她手中的的一对耳环也飞了出去。
这次真的无牵挂了。
心空落落的。
花园里的花朵很多处都闪着光,闪花她的眼睛,她笑笑。
找不到了。
可是等她回头的时候,才发现那在她身后的狗。
居然是“亚当”。
她的心不可自己地被牵动着。
她蹲下来,狗狗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扑到她身上,蹭着她的脸,她本能地抗拒它,抗拒让她牵动她疼痛记忆的东西。
她看到“亚当”委屈像笑媳妇一样的样子,她又不忍心,只能任它再一次靠近自己。
“亚当”开始舔她的脸,痒痒的,嗯,真痒,她的泪也痒痒地流了一脸。
它在她身边“嗷呜嗷呜”的,果然跟六年前一样,有灵性,有义气,她若是难过,它便陪着。
秦莱蕾把所有她的东西又都打包好了。这是第二次了,明显速度快了很多。她自嘲地笑笑。她找人把这些东西运去垃圾总站。
这次,秦蕾蕾铁了心,不会给他任何动摇自己的机会。她要处理地干干净净的。
李亦辰打来电话的时候,秦莱蕾正在空了一半的房间发呆,当然手中还有一张刚出炉的报纸。
版副很大。都看得见。
登报脱离父女关系是有法律效应的。
一个一无所有的她,他还忍得下心吗?
“对不起……”这是这个电话,他的开场白。他的声音不稳,是她唯一的收获。
她的声音柔柔的,语气乖顺:“没关系。”
李亦辰一拳打在坚硬的墙上,雪白的墙,染着点点红渍,像妖冶的血莲……
“秦莱蕾,你到底知不知道为哪件事在道歉?”他沉郁的声音极力地压制着内心的怒火。
她听得一怔,但还是继续平静地回答:“没关系,都没关系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之间已经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有关系!”即便隔着千万里的光纤距离,他牙齿颤抖的声音她还是听得很清晰:“秦莱蕾,我爱你。“
她及时地掐断了电话,眼前水光一片,白茫茫的……
那天,他曾这样说:“一个月以后就算不爱,我也会假装爱上你。”
她泪流满面,那种眼泪,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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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唯一从那里带走的,是“亚当”。
真的很无奈。
或许它真的知道她这一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它就死命地追着她好几条街。
她真的狠不下心,丢下委屈地对她摇着尾巴的“亚当”。
只好带走它。
“‘亚当’我们重新开始吧,嗯,改个名字吧,叫你什么呢?”她蹲下来,抱着它,问道。
“叫它Anson,如何?”他的手在她的肩膀上一覆,温暖浅浅地传递过来……
这温情的动作唤醒了秦莱蕾对温暖的渴望,吃吃地忘了如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言深抱起自己。
“我在牺牲自己,逗你笑啊,怎么这么不给面子。”苏言深笑呵呵地看着秦莱蕾说道。
话音未落,秦莱蕾已经像躲避球一样闪出了苏言深的怀抱。
苏言深脸色有些僵住,疲惫、心凉的神色杂糅在了眉间,他的口气小心翼翼:“不要这么怕我好不好?”
他脸上深沉的忧伤,以及言语间的无可奈何,让她难受,“我不是怕你,只是怕自己,无耻地利用你。”
他感到远处的她身体僵直,他的心刺痛着,他走到她跟前,用尽力气将她整个身体代入怀中。“在找你的三个小时里,我也怕过,怕你利用我。我一遍遍地拨你的电话,一遍遍听到您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我真的急得快要疯了。我那一刻就想,只要找到你,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即刻忘掉所有,所有你对我做的错事。”
她奋力地挣扎着,“苏言深,你应该恨我,你应该恨我,然后忘掉我。像我这样一个轻易投入别人怀抱的女人,你应该恨我的。”
他抱她抱得更紧,像钳子一样牢牢地锢住,他一脸黯然与挫败:“我是真心想恨你。”
他语气淡然而飘渺:“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恨你,那样更加不用麻烦你,更不会害怕让你讨厌。可是我做不到。”
“恨你我没力气了,爱你,已经花光我一生所有的力气。”
她泪眼模糊,“你再努力看看,恨我不难的。我这么可恨。”
他顿了一下:“这次换你努力好不好?你努力地走出来。秦莱蕾,不要拧了,此路不通,就该换条路走走了。”
她冷静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女人走过绝路就会想走退路,苏言深,你甘心是我的退路吗?苏言深,我可以自己走出去。”
怎么舍得你自己走?怎么舍得?
她不知道,他看到那张报纸的时候多心痛,多焦急,他到现在都有一种后怕,抛弃一切的她,他怕死了……
他抱着她的手在颤抖,那种颤抖很细微,她也明白他极力在克制,但她的心就是疼得猛抽,幻觉般地以为心脏在歇斯底里地哀嚎,她听见自己说:“这次我是认真的。认真地想要走出来。我也真心不想伤害你。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
他挫败地想,他这次是不是算不错了呢,没被降级,算是升级了,不再是路人。朋友,这个关系虽然他不是非常喜欢,但他也认了。
她坚持的,他又能如何?
“送上门的治愈系男色,你都不要。看来这些年我的魅力真的跌得离谱了。”他调侃自己,企图宽松她皱紧的眉心。
她没笑,但眉心是松开了,她看着他,眼里一点生气都没有。
“啊。”苏言深尽量抹去怠倦,笑着提议:“请我吃饭吧?你昨天答应过的。”
“我和他分开了。”她说。
“那就更应该请我吃了,庆祝你恢复单身。感谢上天又给了我机会。”他笑。
她无奈:“你今天横竖都要我请你吃饭了是吧?”
苏言深微微一笑:“聪明的孩子,悟性很高。”
结果是俩人都没什么吃饭的胃口,苏言深问秦莱蕾去酒吧喝酒怎么样?她说好。酒,此时此刻,的确是她的心脏喜欢的好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