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农夫与士人
初春时分，正是草长茑飞时节，被白雪覆盖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土地，长出了一层浅浅的绿色。
细细的绒草顽强地从大地里钻出羸弱的身躯，为苍茫的大地铺上了一次嫩绿的地毯，这些小小的绒草欣喜地在春风中伸展身姿，咨意地呼吸着甜甜的空气。
去年年尾因为开荒被焚毁的大树，那枯黑的断枝头居然再次探出一点细细的嫩苞，仔细瞧去，这看似早已枯去的大树竟已是生机盎然。
冬天里张希唯带领各村老少筑坝建成的大小水库星罗棋布的分布在群山里，春上日暖之后，积雪融化，雪水顺着山涧汇入其中，风吹处，绿波荡漾，涟漪层层，一圈圈地扩散开来．水光反射着阳光，荡起的水纹将群山的倒影截成层层叠嶂，不时有群鸟自山间林里扑楞楞飞起，成群结队地掠过水面，偶尔还有一只鸟儿低低掠过，脚爪轻点水面，溅起点点水花．
这静谧绝美的田园风光被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破坏了，纵横田间的纤陌之间，一行人马缓缓行来，领头一小小的人儿还穿着冬天的棉衣，把小小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正是楚家一群爷们儿，楚毅的身侧一个年轻的文士，面容憔悴，却有威仪拂过，正是忙碌了一整个冬天的张希唯。两人的身边还有一群骑士全副武装，由彭飞带领着，一部分骑士撒向四周警戒，一部分骑士落后楚毅两三步，策马缓行。
一身厚实棉衣的楚毅指点着田间地头，“希唯兄，常德府有这样一副绝美的乡里景色，有着连绵不绝的梯田、水库，都是你的功劳啊。”
“我的楚大人唉，你用不着给我戴高帽子，不就是想将在下当成牲口来用嘛。”
张希唯语气充满了调侃，但是面上却也尽是喜悦，一个冬季带着数万百姓饮冰卧雪的搞出了这一副绝美的画卷，他值得骄傲了。
楚毅正想再说话，张希唯有开口了，说道：“我不过是辛苦一些罢了，要是没有你支持了巨量物资，不可能支撑百姓们开荒所需的消耗，你才是百姓的恩人，在下心里清楚的很。百姓心里也清楚的很，你是没有看到百姓们在家里给你立的长生牌位吧？”
楚毅大笑道：“希唯兄，我不过十岁而已，有的是大好时光可活，用不着百姓们给我立牌位。”
瞟瞟楚毅，张希唯道：“百姓孱弱，稍有天灾人祸便是家破人亡的结果，只有你这样强势且爱民的人才能使他们有安全感。百姓们为了这点安全感就一定会将你捧到天上去。”
楚毅道：“哎呀呀，希唯兄，这个马屁拍得令人不知不觉，却又让人如沐春风呀。”
张希唯又被楚毅恶心了一下，苦笑道：“听你神奇事迹、观你治下百姓直有天人之感，和你说话之后才发觉你不过中人之姿，你和外人说话小心稳重一点，‘望之不似人君’的评价可是很严重的哟。”
楚毅道：“中人之姿吗？这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我心里清楚的很，我本就不似人君，何须他人评价呢？哈哈哈哈。”
听着楚毅满不在乎的话，张希唯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只想到等楚毅年纪再大一些自然回改掉不着调的毛病。
两人勒住马头，静静地看着田间，农夫们正在扶犁而行，一行行翻起的泥浪涌向两边，妇人们跟在身后，自提着的小篮里将种子抛洒下去，再拿起锄头，用泥土将种子掩上．
“今春种下希望，秋来一定能收获成功！希唯兄，我们的种子，已播洒下去了。”
张希唯听到这一语双关的话语，道：“是啊，再有一年蜇服，到得今年秋末，便要收获了。”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策马而行，倾听着耕作的农夫们纵声高唱的乡里俚曲．
“咱们治下都开始耕作了，你把那些比较贫瘠的土地留着干嘛？种些粮食总能有些收获吧。就算是少了点儿，能养活几家人也是好的吧。”两人静静听着山野间的清风拂过。张希唯突然想起来楚毅下令留下一部分土地的事情。
楚毅道：“希唯兄，你说我留下的土地里每一亩地的产出，可以胜过良田十亩的产出，你相信吗？”
“贫地一亩的产出超过良田十亩的产出？怎么可能？就是你真是天神下凡也不可能做到吧？若真有此本事，天下将再无饿殍了。”
张希唯当然是不相信的。
楚毅道：“希唯兄，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必用鬼神之说否认我呢？你等着吧，等南方商队把我要的种子带回来你就知道了。”
楚毅神秘兮兮的说道，他当然没有让天下再无饿殍的本事，但是商队去南方寻找的‘番薯’、‘玉米’、‘土豆’却是可以给天下饿殍一条活路。
就等南方商队回来了。
“你看，那边坡上的就是常德府里的高官显贵和他们的子弟了。”
张希唯眼神不错，看到了远处山坡上的一大群人马。
“是的呢，我看到了许知府，看来他们也是来乡里视察了，走，见见他。”
楚毅轻轻一夹马腹，一群人便御马小跑过去，楚毅倒是想策马狂奔，但是这十岁的身体实在是不允许。
张希唯看着山坡上的众人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轻蔑，也跟上了楚毅。
楚毅驾马到山脚下就看到府城地位最高的几个在此等候着。
“楚毅见过许知府，还有各位大人了，各位也来视察乡里了。”
楚毅翻身下马先行行礼，知府许奉和知州等一群文官以及唐同等武官看到楚毅行礼，连忙上来见礼。
“见过楚大人，自从楚大人乔迁之喜一聚之后，咱们已经许久不见了吧。”
知府许奉作为常德府一把手，第一个和楚毅谈话，要是别人，别说是小小的千户了，就算是都指挥使唐同许奉也不放在眼里，唯独掌握大军的楚毅却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楚毅微笑点头说道：“各位大人也是在乡里视察么？”
许奉尴尬的讲道：“是啊，和各位同僚四下看看，不过眼下正是春播时节，只是四乡看看春播如何而已，不敢打搅百姓忙碌。”
楚毅说道：“下官也是从清晨出发，一个上午跑了好几个乡村，乡民们都很积极呢，种子足够，我已经分派到各乡，畜力虽然少了些，但是好在百姓们吃苦耐劳，应对眼下春播已差不多了。”
许奉道：“楚大人当真是爱民如子，老夫实在是佩服万分，能与楚大人共事一场，老夫三生有幸。”
听着许奉的恭维，楚毅道：“其他的先生怎么没有下来，我且上去与各位一聚。”
楚毅说完就抬头看向山坡上，发现除了一群衣冠博带的士人外，还有一群打扮艳丽的莺莺燕燕，楚毅心里顿时就明白了，这群人哪里是来视察乡里的，分明是来带着青楼姑娘踏青来着。
楚毅心里如同吃了几只苍蝇似的恶心。
“在下就不打扰各位大人视察了，前方还有几家村子，我得赶时间跑完咯，各位大人，在下先行告退了。”
楚毅说完懒得再与这些人讲话，于是上马便调转马头向着一边儿走了。
傍晚，楚娘从常德府的新学堂赶回楚家新宅子的时候，就看到楚毅手持一柄锋利的长剑在对着路边的树木劈砍。
“希唯见过大夫人。”
张希唯正正经经的向着楚娘行礼，楚娘也回礼万福，问道：“张先生，毅儿这是怎么了？”
张希唯道：“回禀夫人，少爷是被一些虫子恶心到了。”
楚娘听着张希唯的话，又看到楚毅生龙活虎的劈砍树木，知晓应无大碍，也就不再看楚毅的笑话，径直回了后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