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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离散·冰夷篇

记得当年青丘的辛家那一窝狐狸又多了一只,我与那辛老爹有些交情,且青丘狐本就是上古神兽,女娲一族的旁支。于是我便领着小鱼精金梨带了十串东珠去给这刚生下的女娃当做贺礼。谁知,当日这刚出生的小狐狸一看见我身上挂的玉珏便钻我长袖里不出来了,这倒是没什么,只是这幼狐皮毛极软,倒是弄得我胳膊痒痒的,想笑又笑不得,甚是无奈。

这辛老爹见这情景,倒是很高兴,向我敬了一杯桃花酒,摸着胡子笑呵呵地说:“既然小女和神君有缘,倒不如请神君给小女赐名吧。”

我从袖子里捉住这小狐狸的尾巴,拉出来抱在怀里,看着这小狐狸睁着眼睛忽闪着看我,倒也觉得有趣,我看看冬宫之外,当时正值四月份,恰是辛夷花开的季节,白中泛紫的花瓣在青丘飘落,显得极为好看。

所以我摸摸这小狐狸的头,笑着说:“便叫辛夷吧,愿来日这女娃长大能如这辛夷花般馨雅艳丽。”

而我没说出的一句话是,谁让你这小狐狸捉弄本仙君,那名字里就取本仙君的一个夷字罢。

然后,青丘就多了一只叫辛夷的狐狸,几百年后这只小狐狸长大了,倒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幻化成人形也是一个美人。

但是我就惨了,就因这当日给她取名一事,她长大后倒是来我这从极潭来上瘾了,几乎把这当自己的家了。而我想着当日这么给这个小狐狸取名,隐隐有些心虚,倒也作罢,于是待她也是极好。结果我这一个未娶亲的黄河神君反而跟多了一个女儿一般。开始觉得烦,日子长起来倒是不觉得什么,反而这辛夷一天两天不来找我,我才觉得心里空的发慌。

连金梨都抱怨我待辛夷太好,倒是冷落了她。

这时,我总会揉揉金梨的头发,轻笑道:“我在这黄河待了这么多年,现在多了这么个女儿,倒也有趣,你又何必和一个小孩子置气。”

四海八荒都知道我有个毛病就是护短,我管辖的支流里鱼虾等很少有人会碰,因为他们都知道惹了冰夷不是件好事,所以他们也从不敢惹我身边的人。

但是,偏偏就有那么一日,有人就这么不怕死的惹了。

我正在教金梨如何用法力将水流分开,辛夷就这么大哭着跑进来,不管不顾地抱着我的袖子大哭,倒是吓坏了我一旁的金梨和鱼子鱼孙。

我看着辛夷哭得天昏地暗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揉揉她的头发哄劝道:“辛夷啊,你先别哭啊,要哭也先抱着金梨哭啊,干爹的袖子不能弄脏啊。”

辛夷才坐在那里流着眼泪把事情始末告诉了我。

原来,天帝的女儿瑶姬生辰,西王母便帮着在瑶池设宴,挂念当日瑶姬保护青丘的旧事,辛老爹作为一位老神,便带着最疼爱的女儿辛夷一道去祝寿,一去不要紧。偏偏辛夷这丫头遇见了昆仑山的主神陆吾神。

据辛夷说,当日,陆吾神站在昆仑山巅,手负于身后,着一身白底黑纹的云袍俯视着前来祝寿的各路神仙,衣袂飘飘,墨发飞扬,看起来太过超然,太过清冷。就这么一眼,辛夷这个情窦初开的丫头就此沦陷了。

但是,陆吾神是哪路人啊,昆仑都城未立之时就存在的上神,除了天帝几乎不把任何神放在眼里,也甚少和其他的神来往。我任黄河水神这几千年以来,或是说我从一个水灵幻化成人形的这万年来,就只听说过他的名字,从没有见过真身,论起辈分,我和他比还差了太多,而这种上神,往往看破世事,无欲无求。

果不其然,辛夷这个少不更事的丫头瞒着跑去昆仑无幻宫向那陆吾神表明心迹,然后,不出所料的被拒了。

我看着辛夷哭得快要晕厥过去,无力地躺在我那玉榻上流眼泪,便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啊,辛夷丫头,等哪日干爹给你寻一个才貌兼备的神君,肯定比那个老古董陆吾神好许多。”

谁知,这丫头摇摇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看着我,说出的话倒是令我这黄河神君愣了起来。

“冰夷,你没有喜欢过人,不会明白的。”

只此一句话,让我这活了万年的黄河水神安静了半晌没说话,然后趁着辛夷刚走,就驾着我的龙车去了昆仑。

一方面,我只是想替我那辛夷丫头鸣不平,另一方面,我想知道这个勾了辛夷魂魄的昆仑上神到底什么样子,能让我家辛夷牵挂成这般模样。

见到陆吾神的时候,他就站在无幻宫外,一身白底黑色云纹的袍子无风自动,望着满目的云霞,没有说话,这是安静地站着,面无表情,但是眸中是我看不懂的愁绪。因为我活了这么久以来从不知什么是哀愁,我只是在我的从极潭做着我喜欢的事,偶尔出来和一些神君们游历,喝酒,从来不会这样,望着一个地方思考。

我就这样大步走过去,大大咧咧地来了一句:“你就是拒绝了我宝贝辛夷的那个陆吾神?”

他轻轻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没有丝毫讶异,脸倒是俊逸清雅,虽然是个上古之神,但看起来仍是个俊朗青年的模样,他便又转过头去看着那些流动的彩云,似乎他就只关心这些,但是他微微闭上眼睛,开口了:“来了。”

“什么?”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脱口而出。

而下一刻,我便看到羲和从天边驾着龙车赶来去接他的儿子太阳回汤谷的扶桑树。我挑挑眉,看这个奇怪的陆吾神,正想开口,他却又发话了。

“你知道诸神是在何时朝奉?瑶池琴瑟声会在何时响起?这些浮动的五彩流云又是几时消散吗?”

我摇摇头,完全不明白这些问题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些问题。

他微微笑着:“人总是喜欢与自己相像的东西的,神也如此,那只小狐狸还好吗?”

“不好,你那么拒了她怎么可能会好?”我挑挑眉,对他现在这幅满不在意的样子甚是不满。

他轻轻地伸出手,将一条漂浮的流云轻轻绕在指尖,在面前轻绕着,这片流云便化作点点星火散去,嘴角微勾,倒是显得清逸非常。

后来,我才知道辛夷向他示爱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傻丫头辛夷那天红着脸将一枚玉佩递向陆吾神,羞涩开口:“上神,辛夷喜欢你。”

他闻言,只是微微笑着问了辛夷一句:“可是因为我和你都有九条尾巴?”说罢,身后便突然出现九条斑驳的虎尾,这虎尾突然出现在这清逸的上神身上,倒是把辛夷吓得不轻,直接退后了几步,大哭起来。

陆吾神递过去一张帕子,淡淡笑着:“莫哭了,小狐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辛夷觉得自己在陆吾神面前失态太丢脸了,就跑我那哭诉了半天,而不明缘由的我就这么莽撞地跑上了昆仑。然而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才发现这上神陆吾神并非他人所说那样不近人情,但是不喜欢和诸神来往倒是真的,我与他相识这万年也只见白帝少昊来过这无幻宫。

而我从那以后就成了无幻宫的常客,整天和他一起下棋品酒。而辛夷从此就往我那从极潭跑的更欢了,天天缠着我问陆吾神到底喜欢什么,近日又在做什么,甚至在狐狸脱毛的季节用自己的皮毛做了一件狐裘披风托我送给阿陆,可是他也只是淡淡地道了声谢,其余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以为他会一直像这样不关心任何事,然而我错了,直到千年前,他在人间历劫带回了一个幼童,并唤他扶儿。他便日日陪着那白扶,教他修仙,教他奏乐,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慈爱。

我曾问这孩子是从何而来,他也只是淡淡笑着道:“不过是途径泗水,一个妇人落水将要溺死,却仍拼命将这孩子往上举出水面,我便顺手救了这孩子。”

“那为何不救那妇人?”我饮了一杯琼浆酒,好奇地问。

他只是端起酒壶又给我斟了一杯,满不在意地说:“天地之间的命数是定了的,我何必去改。”

“那又为何救了白扶?”

“我乐意。”

“······”

他总是这样,做着令人猜不透看不懂的事情。

他从来都不喜欢皱眉的,可是自从有了白扶,他却总是在叹气,或是为了白扶哪一处练得不对,或是白扶音律哪个地方记错,或是又是哪一本天书背错。自从有了白扶,他变了许多,甚至也总是喜欢把自己关在无幻宫不出。

后来,白扶失守,放出了钦原,盗走了解忧,白扶下界去捉拿钦原,他才愿意到我那从极潭住上一段时间。

可是,辛夷却没有再来我这从极潭,许是想通了,不再思恋阿陆了吧,我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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