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方秋白回想起于晋中的叮嘱，心里疑窦丛生。
不是他心思阴暗，而是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他必须勤加揣摩，因为稍有纰漏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于晋中被破格提拔为学政使，这个任命于礼法不合，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朝中大员乃至皇帝下达这样的命令。
河间学政使也算是州府大员，虽然在品级上比之府尹陆明义差上不少。但掌握一州之学政就等于把河间文人士子囊括到麾下。
明年三月恩科，不管河间哪个士子高中，都要尊于晋中为座师。
于晋中已经能和陆明义掰手腕了，甚至已经稳压陆明义一头了。
再者，京城来人，是明察还是暗访？
紧急提拔于晋中似乎有一点为京城来人开路的意思，换言之，朝廷对河间官场的信任已经极为脆弱。
难道是陆明义和范长贵失势了？还是另有隐情？
方秋白一时理不清思绪，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眼下是云谲波诡之时，还是不要太高调的好。
往日方秋白敢放肆是因为打定主意陆明义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但京城来人是朝廷乃至皇帝本人的意志，皇帝是有能力收拾他的。
镖行的训练要停一停了，方记沙冰店的生意倒是不受影响。
书房里，楠木方桌上乱七八糟的摆放着凌乱的纸张。
方秋白咬着笔杆，在纸上写着一个又一个名字，之后又揉成一团，丢掉。
“徒劳之举啊！”且不提京城来人的用意，就是小小的河间，甚至玄平，方秋白也不敢说是熟悉，如此又怎么能大言不惭的声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笃。”
“谁？”
方秋白站起身，狐疑的打量门口。
要是没听错，刚才应该是有人叩门。
“咦？这是？”
方秋白起身，开门。一支短箭死死钉进门楹，入木三分，短箭末端缠着信件。
方秋白没有第一时间摘下短箭，而是一个滚身翻进书房，合上门退到书案后面。
短箭的威力十分巨大，上好的梨木尚且差点被射穿，更不要说血肉之躯。要是短箭有些许偏差射在窗纸上，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短箭能射到门楹上，自然也能射到他身上。射短箭之人是敌是友，不得而知，方秋白不敢轻举妄动。
大概过了两刻钟，外面没有一点动静。方秋白这才壮着胆子走出书房。
短箭力道极大，方秋白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短箭撬出。
而且，这短箭的质地古怪，入手冰冷，完全不似普通的木质箭矢。末端的羽翼鲜艳亮丽，是一种方秋白没见过得羽毛。箭镞极为夸张，倒钩延展开来如鹰爪，带有两条血槽。无一不展示短箭是神兵利器。
方秋白刚将短箭贴身收起来，曹衍正好来了。
“大哥，师父召你何事？”
方秋白没回答，拉起曹衍走进书房，合上门，将怀里的短箭拿出来。
曹衍狐疑的接过短箭，只瞧了一眼，大惊失色。
“神臂弩，这不可能！”
曹衍脸色煞白，抖着肩膀，艰难的开口：‘’大哥，你是如何得到这支短箭的？”
“我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是有人射到门楹上，你说这东西是神臂弩？对了，短箭上还带着书信。”方秋白说着掏出书信。
曹衍接过书信，犹是一阵后怕。
“看来那人没有害人之心，神臂弩箭矢通体由上等精铁铸造而成，百发百中，例无虚发。”
曹衍一怔，失声道：“不对，不是神臂弩，这短箭上没有划痕，不是自神臂弩中射出来的。”
方秋白眼睛一紧，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漫不经心的说道：“是与不是又如何，送信之人如此宵小行径，恐怕信中也未必有几分可信。”
“大哥，还是看看吧。”
“好，那就看看。”
曹衍缓缓展开信件，字数不多。
“京城来人所为武阀传承，顾氏遗族危矣，曹氏女危矣。传言顾氏遗族落草落云寨，曹氏女嫁与方家子。”
“衍妹，衍妹。”方秋白轻声唤道。
“大哥。”曹衍眼神空洞，已经心神失守。
“我就说这是宵小骗人的把戏，衍妹不必放在心上。”方秋白将曹衍拥入怀中，小心安慰着。
曹衍沉默不语，越发心乱如麻。
武阀顾氏有没有神臂弩和铁胎弓，她无从得知。现在出现神臂弩的箭矢，意义不同寻常。
但曹家之前是真的有拓木弓。
曹家被灭是不是和拓木弓有关，曹衍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和乾起兵推翻前朝，而曹家之前是不逊于和氏的大族，皇帝心里怎么可能不顾忌。
“大哥，顾氏的确有一支从族中分裂出去，至于是不是落草落云寨无从知晓，但流传的消息是说分出去那一支，不满当时顾家族长将神臂弩和铁胎弓的图纸呈给朝廷换取利益。”
方秋白也同样慌乱，不知不觉就被引入这样的旋涡，真是无妄之灾。
“衍妹安心就是，天塌了有高个顶着。”方秋白轻拍曹衍的后背，安慰着，至于这句话有多大的力度，他自己也不知晓。
顾氏遗族可能掌握着神臂弩和铁胎弓的制作图纸，曹氏掌握着拓木弓的制作方法，看来和乾皇帝对这两族的武阀传承势在必得，可究竟是为什么？
一个恐怖的想法突兀的出现在方秋白眼前。
“衍妹，和乾不太平了。”
曹衍抬起头，问道：“大哥是说？”
“我也是猜测。能让和乾皇帝打起武阀密宝的主意，敌人想来很强大，强大到以和乾的力量都不能应对，放眼天下也只有迦叶了。”
果不出所料，八月十五，一道消息传到河间，引得百姓人人自危。
和乾和迦叶在河间以西三百里处的白水河畔签订白水之盟。
和乾向迦叶称臣，岁納白银两万万两、绢二十万匹、粮食十万担，并将清河帝姬嫁与迦叶王，两国世代通好，不起刀兵。
八月十八，白水河畔战败的消息扩散开来。
和乾百姓才知晓，在白水之盟前，两国交战。迦叶大将任不破以八千浮屠铁骑力克和乾五万精锐，和乾大败。
任不破乘胜追击，更是放下要一举攻破和乾皇都的豪言，这才促成白水之盟的订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