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浓密似雨刷般的睫毛抖了几抖,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哎,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僵硬发麻的身子缓缓动了动,等浑身的麻痹感去了,她才挣脱被他禁锢的身体,不动声色地远离他的气息。
淡淡的月光,自窗台而入,给四周布上淡淡莹光,如梦似幻,美好而朦胧。暗暗叹了叹气,她平躺着,眼睛静静盯着头顶,脑海里却飞速旋转着。
上官如玉对她越好,她内心愈愧疚;若不知道苏墨的到来,她可以麻痹自己,让自己全身心地去适应这场政治婚姻;可是现在,她做不到了。都说爱情是自私的、排他的,看来,古人诚不欺她也。
前段日子,她的病情不知怎的被父王知晓了,于是,她被强行要求遣送至天峰休养,过几日,便得动身了。最近这段时间,都是观察的日子,太医们时常进出她的芙蓉殿。
而娶亲的事宜也因她的病情被无限延后,这让她内心忍不住欢喜,却又有些黯然;毕竟,只得委屈了那个清冷的男子,放着大好青春陪着她干等待。
其实,她的病情并不严重,只不过情绪不能过于激动而已,是父王小题大做了。为了安父王老人家的心,她也只得去一趟天峰。
她想起答应去天峰时父王那带着闪躲的眼神,越想越不对劲,可是又找不出原因,只得作罢。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个人静静等着天亮,这种感觉,并不爽;只因她其实是个讨厌等待的人,觉得这完全就是浪费生命。
她高估了自己定力,困意袭来,她情不自禁地与周公下棋去了。
阳光暖暖地照了进来,落下一地碎金;上官如玉睁开双眼,看着身旁之人睡熟的容颜,温柔一笑,手轻柔地抚上她的娇颜,缓缓地,缓缓地,把她收入自己的怀中,带着眷恋,带着欢喜,满足地喟叹着。
吻,轻盈如戏水的蜻蜓,轻柔地落在她的额头、眉角、唇梢……
辞别芙蓉王,辞别王宫,一驾马车,往天峰疾驰而去。
她曾听侍女说过,天峰峰顶,终年雪雾缭绕,是个神仙般的地方;在芙蓉国,很难找出比它更适合休养的地方。
外面银装素裹,寒气逼人;车厢内,却是暖气融融。君莫笑惬意地打了个哈欠,不觉睡去。
在她走后不久,一辆马车亦朝天峰扬长而去。
静——天地间寂静无声,沉默在彼此眼中爆发。
朗朗乾坤,盈盈似玉;本是风光无限,心旷神怡,却让侍女小青忍不住抖了几抖,明明是暖阳高照,可是她却觉得周身发冷,寒意自彼此相视着的两位主子间爆发出来,涌入周边角落,延展而去。
“公主,令狐公子——”小青带着颤音,弱弱地唤道。
“哼——”彼此异口同声地哼了哼,各自扭头转向一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近在咫尺的人儿。
“那个,饭菜好了,该用膳了——”小青扯了扯餐裙,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视线一直盯在脚边,似恨不能挖出地上的一个洞,真真我见犹怜。
“砰!”某男落座的声音,引来某女鄙夷地撇着嘴。
小青忍着抚额的冲动,好生后悔当初没跟姐妹们一起离开,远离这对天生八字不合的男女。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三十天呐,她天天忍受着这对男女的冷暴力,她一个小小婢女,她容易么?
“啪——”的一声,某男的筷子被某女打落在桌上,这对男女的视线再次胶着在一起,雷霆万钧间,电闪雷鸣,四周,依旧寂静无声。
“呜呜,”小青哭着跑开,她受不了了,谁也不能得罪,谁也得罪不起,她只好选择逃避。
君莫笑怔忡了片刻,接着,杏眼中飘飞出几缕锐利,直直飞向对面明艳的男子。她最恨小肚鸡肠的男人,心道:令狐洛桑,我记住你了,竟然引得我家小青哭了!
令狐洛桑稍稍错愕,剑眉微敛,下一刻,重新****筷子,夹起那块他早就看好的鲑鱼。
君莫笑筷子一甩,起身,踹了一把凳子后,闪人。
自始至终,两人一直无话。
满桌的菜肴,只有令狐洛桑一个人细细品尝着;这个“优良传统”,自两人相处以来,一直延续了下来。
“公主,饿了么,这是红枣糯米羹,尝尝——”小青端着青花瓷的托盘,缓缓走至君莫笑的身边,轻轻把它放于桌案上。
“你吃了么?”君莫笑抬眼,笑看着小青,只有两人独处时,她的表情才会柔和。
小青羞涩一笑:“按公主的吩咐,小青早就尝过了,味道不错哦。”语气中,隐隐夹着自豪。
君莫笑轻笑一声,拿起勺子,细细尝了一口,笑意愈加盈然:“确实好吃。”说完,她端起小碗,直到见了碗底,才不舍地放下。
“小青,委屈你了——”似感叹的话语里,带着丝丝愧意。
“没,能陪在公主身边,是小青的荣幸。”小青愈加赫然。
君莫笑淡笑不语,小青收起托盘,知趣地退下。
她起身,望向窗外:雪花纷飞,似精灵在空中飞舞着,缓缓落于地上,渐渐融入大地的怀抱;天地间,苍茫一片,分不清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何处是归处。
来天峰这么久,过得一直是平淡如水的日子,除了吃饭时要见到那个明艳的男子,其余,都甚合她心意。这里,的确是个适合疗养的地方,拥有天上人间般的迤逦美景,也拥有悠然如水般的清净生活。
“咳咳——”轻咳声打断了她的神游,她回身,望向门口,峨眉在不觉间蹙紧:“何事?”声音,冷淡得不带一丝情感。
“今日我得下山一趟,你和小青注意安全,晚上记得关好门窗。”令狐洛桑的手抵着门板,修长的腿却悠哉地晃动着。
见她不语,他出声道:“放心,我明早赶回来——”
见她依旧沉默,他只得转身走了。
这是他们自来天峰后,两个月的第二次讲话,结果与第一次一样,都是不欢而散。他还记得彼此刚到天峰时的情景。
那时,她刚下了马车,初见他时,杏眼圆睁,峨眉倒竖,明明是诧异至极的容颜,说话时,只淡淡来了一句“是你——”隐隐带着讥诮。
自此后,她就干脆在他面前当起了哑巴,一问三不答。
令狐洛桑摇了摇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只得大踏步地朝外走去;只心中,突地涌起异样,似乎有种名为“牵挂”的东西隐隐作祟,开始搅动着他的内心。
他无谓地笑了笑,嘴角扬起一个不高的弧度,似带着些讥讽;心中的异动立即归于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是夜,孤月高悬,星星闪了几闪,最终隐匿在厚厚的云层中;西北风徐徐吹着,夹着寒气席卷而去。静谧的夜里,偶尔传来声声狼嚎。